在三人这看起来比较欢乐的用餐过程中,不时也传来一些议论。
其中,传来了与三人,不,应该说是两人,有着密切关系的议论。
「呐,我说啊,瓦隆那群家伙,哪去了?平时这个日子的话都能看见那群家伙吧?」
「说的是,那群家伙有事没事今天这个日子都会在这里泡上一天呢,谁知道呢,说不定是接下了什么难易度高的委托还没回来吧。」
事实上并不是这样——那群家伙消失的理由,晓心知肚明。
那是自己做的,把他们通通都“收拾”掉了。
以魔物为对手也就算了,但是自己是确确实实以活着的人类为对手。
尽管他们是一群死不足惜的败类,但是自己真的有权利随意摆弄他们的生命吗?自己当时为什么对杀人没有任何抗拒感?想到这里,晓动摇了起来。
看着自己的手心,这上面仿佛充满了罪恶。
“我……是我,杀了他们吗……为什么?我……拥有力量就可以为所欲为吗?这个世界的人,和我毫不相干,就能随意摆布他们的生命吗?”
这是晓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,内心深处有的极大的动摇。
“如果今后还会有这种情况,我该怎么做?将身体托付给本能,随意杀戮吗?生命,真的是那么轻的东西吗?”
来到这个世界前,晓并不是什么极恶凶暴犯,会对杀人感到犹豫和迷茫也是理所当然的。奇怪的是,真正动起手来的时候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样,大肆杀戮。这么一想起,晓才真正感到一丝后悔。
“我是那么不择手段的人吗?我……真的像是那家伙所说的一样,是个最差劲最恶劣的人吗?”
晓又回想起“第五柱”的话语,字里行间里都渗透着对未来的晓的憎恶。
又想到“第五柱”传达给自己的信息,关于自己,其实是从未来回到过去,也就是现在的这个时间点的人,虽然真实性有待商讨,不过自己的能力和果断的行动方式,都值得怀疑,也就是说,“第五柱”的话语基本上可以说可信度至少有七成。
也就是说,自己的立场,对于这个世界来说,有可能是“恶”。
现在的自己,只有被转移到这个世界前另一个世界——地球的记忆,自己在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定位?拯救世界的救世主这一身份有没有出问题?又回到了初始的问题。
如果说,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其他的“地球人”呢?自己根本不是标题中的“救世主”,而是“魔王”?但是想到传送伊始,听到的声音确实是「成为救世主拯救这个世界」,乌云越扩越大,思绪变得更加不清晰。
虽然没有玛莉安娜和伊琳娜这样的美少女的话,自己对拯救世界什么的抱不起一点热情,觉得很麻烦,甚至想从这个接二连三让自己不知所措甚至是难受的世界离开,不过怎么也不至于做出像“第五柱”所说的毁灭世界这种事吧。
晓的心头上被系上了重重的枷锁,沉重无比,似乎无法轻易挣脱。
失落不已的晓缓缓地抬起头,看向了玛莉安娜的脸庞。
看到这张美丽的面孔,晓又突然想起了“第五柱”话中的一个重点——自己要“消灭”玛莉安娜。
为什么?甚至连眼前这个可爱的少女,自己也不放过吗?如果所有的记忆都清晰了,现在对玛莉安娜已经有了些许爱恋之心的自己,还能下得了手吗?
不,即使是未来的自己,面对这样的玛莉安娜,也毫无疑问会喜欢上的吧。
那么,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,要自己去杀死玛莉安娜呢?
或许会连接上自己回到原来的世界这件事,不过这么一个少女身上会有什么让未来的自己执着于杀死她呢?从根本上来说,有那个必要吗?有非做不可的理由吗?
何况更遥远的未来的自己阻止了自己。更遥远的自己并没有回到原本的世界,而是像“第五柱”所说,似乎是停留在了这个世界,成为了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。
到底哪一方才是正确的?毫不犹豫地做到杀人这件事的自己和未来的自己?亦或是两者都属于“恶”的一方?
如果,跟更遥远的未来的自己会面的话,要怎么办?
终归到底,未来的自己,到底发生了什么改变,抱着怎么样的觉悟,去执行“杀人”这件事?
杀人真的是不可或缺的一个过程吗?或者说,从本质上来说,无论如何,为了达成目的,不惜牺牲一切,自己真的有那么卑微吗?
晓越来越不明白了,不仅是用餐的动作完全停滞,盯着玛莉安娜的眼神也逐渐变得空洞起来。
不过晓的这个状态很快就被打破了,原因就是他盯着的对象。
「晓?是我的脸上沾了什么吗?」
那是一副天真无邪的神情。虽然现在只能看见一只眼,另一只眼被眼罩遮挡住了,不过可以通过单目读出少女的纯真,那是多么地可爱、多么地无暇啊。
看着这么天真可爱的玛莉安娜,晓也不自觉地回过神来。
「啊,不,没什么,抱歉。」
「诶?」
看起来玛莉安娜是对晓的这一举动完全误解了,紧盯着她的这一举动——误解为晓发出的某种信号。因此,她的脸上微微染上一丝红,她的目光别过一边。
“什么啊,这,心口处闷热的感觉是……”
在优雅地用餐的伊琳娜把这一幕看在眼里,尤其是注意到晓的神色,她貌似并不打算保持沉默。
「怎么了呀,晓酱?脸色很差哦?」
「啊,不,我……」
「藏起来也是没用的哦,这幅样子怎么骗得过姐姐我嘛。」
伊琳娜显摆出一副得意的样子,可以说此时此刻她完全化身为了擅长照顾弟弟、倾听弟弟谈论心事的姐姐系角色。不,或许她本来就该如此。
自己的失态都被看在眼里,实在是不太好隐藏什么了,于是晓无奈的叹了一口气。
「唉,看起来好像瞒不过呢。」
“诶?原来是这样吗?原来晓是有烦恼吗?唔……我究竟在想些什么啊!”
内心慌乱的玛莉安娜意识到自己原来不在同一个频道,羞耻感急剧上升。不过好在她还是刹得住车,回过神来,关注起晓。
「嗯嗯,有什么烦恼就说出来吧,姐姐我会全·盘·接·受晓酱的哦。」
「真是的,好好的话怎么从伊琳娜的口中说出来就好像变得有○情意义了呢。好吧,我说,我说还不行吗。」
伊琳娜和玛莉安娜都象征性地点了一下头,示意晓继续说下去。
「实际上是这样的,假如说,这个时候有一道人间极品的料理,一个人非常想吃,不过必须想办法去得到它,而得到它又很困难,甚至是不惜牺牲一切,比如说——他人的性命。」
晓说到最后这里,脸上能看见的是非常认真的眼神。
「晓……」
玛莉安娜听到这里,其实已经意识到了晓想要表达什么了,不过她是欲言又止,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。
「人的性命——呢。」
「啊,不是,只是打个比方而已,不要太当真!」
晓连忙挥了挥双手以示意是非。
「姐姐我也不是想要责备你啦。」
那是当然,伊琳娜怎么说也是皇族人物,肮脏的政治斗争上的不择手段她可见得多了,她又怎么会不明白晓在暗示什么呢?况且,她也是一个有追求的皇族,不如说她接近晓,有一半就是出于类似的想法吧。
但是伊琳娜厉害的地方就在于她能够正视自己的这一点、正视自己的行动,因为她相信,她的行动是正确的,才会去执行。
确实,流血是让人悲伤的,不过流血也算是一种付出,祈求什么的同时,通常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,这么一看的话有人流血也算得上是一种必然,或许是没办法避免的。当然,能避开差劲的结果的话是最好的,能够在无数的可能性之中找到最优解是人人都想要的。
因此,就要笔直地向前看,只要相信自己心中正确的,然后一丝不苟地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,就够了。至少在政治上是这样的吧,伊琳娜如此相信着。
「晓酱看起来很喜欢吃这个呢?」
伊琳娜用叉子**一根香肠,用它在晓的眼前摆晃。
「是?」
「那就对了,现在开始你要把它想象成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,啊~」
晓感到迟疑,不过毕竟是自己喜欢吃的食物,也并没有太抗拒,索性张开嘴准备咬上去的时候——
伊琳娜一把将它从晓的嘴边撤开。
「嗯?这是什么意思?」
「怎么了?晓酱不是喜欢吃这个吗?想吃就拿出气势来姐姐我这里抢呀?来呀来呀。」
「你这家伙,别得意忘形了,看招!」
晓一头迎了上去,像是猛虎出洞。
不用多久,晓就成功咬住了香肠。不过问题是,这个过程中掀起的风波可不弱,这么一折腾,随着容器的晃动,餐桌上的饮品算是洒了,幸好这并没有沾上衣服。
「啊,对不起!差点就弄脏伊琳娜漂亮的衣服了!」
「不,不用在意,没有弄脏啦。比起这个,晓酱明白了吗?只要正视自己的行为,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就好了哦。」
看了看桌上洒掉的饮料,再回味起刚才从伊琳娜手里抢过香肠的行为,晓似乎懂了。虽然说这有点牵强,不过方向大概是明了了。
可以的话,其实根本不想把饮料弄洒,甚至是弄脏伊琳娜的衣服。
确实,如果能做到的话。不过有的情况或许会是迫不得已,不做到坦然接受的话就吃不到想要的“香肠”,这个时候就必须正视自己才行。
虽然心里尚存一丝迷茫,不过多多少少算是想通了一点——沿着自己相信是正确的道路前进就好了。
「谢谢你,伊琳娜。」
对此的回应,伊琳娜只是会心一笑。
伊琳娜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。回到皇宫里就像是囚犯一样被困起来,政治上也只有所谓的利益关系,能够和自己交心的人,除了母亲和疼爱自己的爷爷,可以说晓是自内战结束后的第一个,即使隐藏了自己的身份,不过伊琳娜还是很高兴,晓能毫无忌惮地向她说出自己的烦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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